小桃红·碧湖湖上柳阴阴

　　杨果是由金入元的散曲【qǔ】作家。这【zhè】支【zhī】小令写【xiě】思妇思念丈夫。曲子【zǐ】首句【jù】“碧【bì】湖湖上柳【liǔ】阴阴”是说：想【xiǎng】起绿树成荫【yīn】的湖【hú】畔，折【shé】柳送别的场所，能想【xiǎng】起多少故事。这就仿佛是当代【dài】人的火车【chē】站情结一般。“人【rén】影澄波浸”的意思【sī】是【shì】：很多【duō】惜【xī】别的人影，倒映在湖面上【shàng】，水波又【yòu】打【dǎ】乱了【le】影像【xiàng】。“常记年时对饮”是想【xiǎng】象，意思是【shì】说：想起我们一块对【duì】坐【zuò】饮酒，好不惬意。“到如今【jīn】，西风吹断回文锦”意谓：念目前，夫妻离散，心中【zhōng】无限悲痛。最后三句“羡他一对，鸳鸯飞去，残梦蓼花深”的大【dà】意是【shì】：羡慕身旁【páng】飞过的鸳鸯，看别人成【chéng】双成对，只觉得一【yī】场残梦【mèng】般【bān】，蓼花深深。这直白的悲【bēi】痛，非常感【gǎn】人，可以说这【zhè】是全【quán】诗最【zuì】美的三【sān】句【jù】。

　　这首小令从【cóng】写景领起，写湖水清碧，岸柳【liǔ】阴阴，是典型【xíng】的【de】江南水【shuǐ】乡风光。“碧湖”与【yǔ】“湖上”是两个词组【zǔ】，作者有意重用一个【gè】“湖”字，而【ér】不说【shuō】“碧【bì】湖岸上【shàng】”，与【yǔ】其后“阴阴【yīn】”的叠词同集一句【jù】，便形成了一种婉转低回的情味。“人影澄波浸【jìn】”是表现湖水的清纯，回应【yīng】“碧湖”，但【dàn】更【gèng】主要的是【shì】从湖【hú】景带出“人影”，由【yóu】写景向写人过渡。“人影”至少【shǎo】能给读【dú】者提供【gòng】另外两种意象【xiàng】：一是指【zhǐ】曲中主人【rén】公本人，“柳阴阴”衬托出其【qí】人的孤【gū】独，而碧湖澄波的宁静气【qì】氛则反现【xiàn】出下文心情的不【bú】平静；二是指湖中【zhōng】的采莲女，因为这首《小桃红》是从【cóng】江南【nán】采【cǎi】莲的意境生【shēng】发的。若取此解释【shì】，那么【me】主人公所忆的“对花【huā】饮”的对象【xiàng】，也是一名【míng】采莲女子。而“语译”释【shì】“人【rén】影【yǐng】”为游人之影，则是与下句【jù】“常【cháng】记”相承，所谓触【chù】景生【shēng】情。

　　设想柳荫【yīn】下游人笑语欢饮，且男女相【xiàng】杂，于是激【jī】起了【le】主人公“年时对【duì】花饮”的回忆。“对花饮【yǐn】”通常意义就是对花【huā】饮酒，但“花”在诗歌中又【yòu】有借喻女子【zǐ】的习常用法。这才使我们【men】意识【shí】到曲中主人【rén】公为一名男子。这是作者【zhě】有【yǒu】意安排的效果，这里不【bú】妨看他的另一首【shǒu】《小【xiǎo】桃红》：“采莲湖上棹船回【huí】，风约湘裙翠【cuì】。一曲琵琶数行泪。望人归，芙【fú】蓉开【kāi】尽【jìn】无消息。晚凉多【duō】少，红鸳白鹭【lù】，何【hé】处不双飞。”立【lì】意乃至【zhì】布局都与本篇惊【jīng】人【rén】地相似，而主【zhǔ】人公的女【nǚ】性【xìng】身【shēn】份则同【tóng】样是一目了然的【de】。中国的词曲【qǔ】作家都善于用简【jiǎn】略的【de】暗示【shì】来节省介绍人物【wù】的笔墨。

　　回忆只有短短的【de】一句【jù】，迅即接上了“到如今”，显示了现实【shí】的无情。“如今”与“年时”形成了【le】强【qiáng】烈的对【duì】比。“回文锦”表现出了主人公与【yǔ】“年时对花饮”的对方的恋【liàn】爱相思关系，而【ér】这三字本身已寓离散之意，何况“西【xī】风吹断”，两【liǎng】人【rén】的音书联系【xì】也中断了。作者不直说情人远【yuǎn】去，恩爱【ài】断【duàn】绝【jué】，而以【yǐ】“西风吹断回【huí】文锦【jǐn】”为暗喻，是艺术【shù】语言的需【xū】要，也表现出一种讳言伤痛的惆怅情【qíng】味【wèi】。于【yú】是，由触景生【shēng】情，又【yòu】进【jìn】一【yī】步引出了末【mò】三句的【de】见景生【shēng】感【gǎn】。

　　“羡他一对，鸳【yuān】鸯【yāng】飞去，残梦蓼【liǎo】花深”，这“残梦蓼花深”又非一种断【duàn】言可以括尽【jìn】。我们取“残梦【mèng】”为鸳鸯【yāng】之【zhī】梦，似较得【dé】诗人之旨。这三句全述【shù】“鸳鸯”，以一【yī】个“羡”字统领【lǐng】，一方面说明了主人【rén】公渴望爱【ài】情【qíng】幸福的强烈，连鸳鸯的“残梦”也在【zài】被羡之列【liè】；另一方面【miàn】也显示了主人公对【duì】命运现【xiàn】实的绝望【wàng】。一对鸳鸯【yāng】飞入蓼花深处【chù】并头酣眠，是连贯的一意【yì】，作品分作三句【jù】，虽是服【fú】从【cóng】曲律【lǜ】句式【shì】的需要，却也表现出主人公在【zài】克制伤痛、倾【qīng】诉愿望时【shí】的【de】一种挣扎感。

　　这首小【xiǎo】令由景【jǐng】及人【rén】，又【yòu】由【yóu】人【rén】及景，借湖上的美景作【zuò】为人物悲剧命【mìng】运和【hé】悲剧心理的强烈反衬，所谓“以乐【lè】景写哀，一倍增【zēng】其哀乐”（清【qīng】王夫之《诗律》）。曲中【zhōng】处处表现出对悲【bēi】哀【āi】的克制，含【hán】痛于喉，同时也因此表现出一种悱恻低回的风调。这种风调及【jí】其【qí】表【biǎo】现的手法都近于婉约【yuē】词【cí】，而“到如今”、“羡他一对，鸳【yuān】鸯飞去”等使【shǐ】用的又是曲【qǔ】的【de】平直语言。以曲为载体，以词为笔法，这【zhè】正是词曲嬗【shàn】变时期的【de】常见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