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江月·夜行黄沙道中

　　这是辛弃疾中年时【shí】代经过江西上饶黄沙岭道时写的一首词。公元1181年（宋孝【xiào】宗淳熙八年【nián】），辛【xīn】弃疾因受奸臣排挤【jǐ】，被免罢官，开始到上饶【ráo】居住，并【bìng】在【zài】此【cǐ】生【shēng】活了【le】近【jìn】十五年。在此期间，他虽也【yě】有过短暂的出仕经历【lì】，但【dàn】以在上饶居住为【wéi】多，因而在此【cǐ】留【liú】下了不【bú】少词【cí】作。词中所说的黄【huáng】沙岭在上【shàng】饶【ráo】县西四十里，岭高约十【shí】五【wǔ】丈，深而敞豁，可容百人。下有【yǒu】两泉【quán】，水自【zì】石中流出，可溉田十余亩。这一带不仅风景优美，也是农田水利较好的地区。辛弃疾在上饶期间，经【jīng】常来【lái】此【cǐ】游览【lǎn】，他描【miáo】写这一带风【fēng】景的【de】词，现存约五首，即：《生查子》（独游西岩【yán】）二首【shǒu】、《浣溪沙》（黄【huáng】沙【shā】岭）一首，《鹧鸪【gū】天》（黄沙道上即事）一首，以及此词。

　　辛弃疾的这首【shǒu】《西江月》前两句【jù】“明月【yuè】别枝惊鹊【què】，清风半夜鸣蝉”表面【miàn】看来，写【xiě】的是风、月、蝉、鹊这些极其平常的景物【wù】，然而经过【guò】作者【zhě】巧妙的组合，结果平常【cháng】中就显得不【bú】平常了。鹊儿的【de】惊飞不定【dìng】，不是盘【pán】旋在一般树头，而【ér】是飞绕在横斜【xié】突兀【wū】的枝干【gàn】之上。因为月光明亮，所以鹊【què】儿被惊醒了；而鹊儿惊飞，自然【rán】也【yě】就会引起“别【bié】枝【zhī】”摇曳。同时，知了的鸣叫【jiào】声也是有其一定时间【jiān】的。夜【yè】间的鸣叫【jiào】声不同于烈【liè】日炎炎下的【de】嘶鸣【míng】，而当凉风徐徐吹拂时【shí】，往往特别感【gǎn】到清【qīng】幽。总之【zhī】，“惊鹊”和“鸣蝉”两【liǎng】句动中寓静，把【bǎ】半【bàn】夜“清风”、“明月【yuè】”下的景色描绘得【dé】令【lìng】人悠然神往【wǎng】。

　　接下来“稻花香里说丰年【nián】，听取【qǔ】蛙声一片。”把人们的关注点从长【zhǎng】空转移【yí】到【dào】田野【yě】，表现【xiàn】了词人不【bú】仅为夜间【jiān】黄沙道上【shàng】的柔和情【qíng】趣所浸润，更关心扑面而来的漫村遍野的稻【dào】花香【xiāng】，又由稻花香而联想到即将到来的丰【fēng】年景象。此时此地，词【cí】人与人民同呼吸的欢乐【lè】，尽在言表。稻花飘【piāo】香的“香”，固然是【shì】描【miáo】绘稻花盛开，也是表达词人心头的【de】甜蜜之感。而说丰年【nián】的【de】主体，不是人们常【cháng】用的【de】鹊【què】声，而是那一片蛙声，这正是词【cí】人匠【jiàng】心【xīn】独到之处，令人称奇。在词人的【de】感觉里【lǐ】，俨然听到群【qún】蛙在稻田中【zhōng】齐【qí】声喧嚷，争说丰年。先【xiān】出【chū】“说”的内容，再补“声”的【de】来源。以蛙【wā】声说丰【fēng】年【nián】，是词人【rén】的【de】创造。

　　以上四句纯然是【shì】抒写【xiě】当时【shí】当地的夏夜山道的【de】景物【wù】和词人【rén】的感【gǎn】受，然【rán】而其核心却是洋【yáng】溢着【zhe】丰收年景的夏夜【yè】。因【yīn】此，与其说这是夏【xià】景，还不如说是眼前【qián】夏景将给人们带来的幸福。

　　不过【guò】，词人【rén】所描【miáo】写【xiě】的夏【xià】景【jǐng】并没有就此终止。如果说词【cí】的上阕并非【fēi】寥廓夏景【jǐng】的描【miáo】绘，那么下阕却显然是以波【bō】澜变幻、柳荫路曲取【qǔ】胜了。由于上【shàng】阕结【jié】尾构思和音【yīn】律出【chū】现【xiàn】了显著的停顿，因【yīn】此下阕开【kāi】头，词人就树立了一座峭拔【bá】挺峻【jun4】的奇峰【fēng】，运用对仗手法，以【yǐ】加强稳【wěn】定【dìng】的【de】音势。“七八个星天外，两三点【diǎn】雨山前”，在这【zhè】里，“星”是寥落的疏星，“雨”是轻微的阵雨，这些都是【shì】为了【le】与上阕的清幽夜色、恬静气氛和朴野成趣的乡土气息相吻合。特别是一个“天外”一个“山【shān】前”，本来是遥远而不【bú】可捉摸的，可是笔锋【fēng】一转，小桥一过【guò】，乡村林边茅店的【de】影子却意想【xiǎng】不到地展现在人们的眼前。词人对黄【huáng】沙道上【shàng】的路径尽管很熟，可总因为【wéi】醉【zuì】心【xīn】于倾诉丰年在望之乐的一片蛙声中【zhōng】，竟忘【wàng】却了越【yuè】过“天外”，迈过“山前”，连【lián】早已临近的【de】那个社庙旁树林边的茅店【diàn】，也都没【méi】有察觉。前【qián】文“路【lù】转”，后文“忽见”，既衬出【chū】了【le】词人骤然间【jiān】看出了分明临【lín】近旧屋的欢欣【xīn】，又表达【dá】了他【tā】由于沉浸在稻【dào】花香中以至忘【wàng】了【le】道途【tú】远近的【de】怡然自【zì】得的【de】入迷程度，相得益彰，体现了作【zuò】者深【shēn】厚的【de】艺术功底，令人玩味无【wú】穷。

　　从表面上看，这首【shǒu】词的题材内容【róng】不过【guò】是一些看来极【jí】其平凡的景【jǐng】物，语言没有任何雕饰，没有用【yòng】一个典故【gù】，层次安排【pái】也完全是听其自然【rán】，平平淡淡。然而，正是在看【kàn】似平淡之【zhī】中，却【què】有着词人潜心的构思，淳【chún】厚的【de】感情。在这【zhè】里，读者也可以领略【luè】到【dào】稼轩词【cí】于雄浑【hún】豪迈之外的另【lìng】一【yī】种境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