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莎行·雪似梅花

　　吕本中的诗词以【yǐ】构思精巧见长，大多写得词浅【qiǎn】意深，别有风味，胡仔说：“吕居仁诗【shī】清駃可爱。如‘树【shù】移【yí】午影重帘静，门闭春风【fēng】十日闲’，‘往事高低半枕【zhěn】梦【mèng】，故【gù】人南北【běi】数行【háng】书’。”（《苕溪渔隐丛【cóng】话前集【jí】》卷五【wǔ】十【shí】三）而吕本【běn】中的艺【yì】术风格在【zài】词中则【zé】体现得尤为【wéi】明显。像【xiàng】《采桑子（恨君不似江楼月）》、《减字木兰【lán】花（去年【nián】今夜）》、《菩萨蛮（高楼只在斜阳里）》等词中【zhōng】，都鲜明地表【biǎo】现了词人【rén】这种艺【yì】术风格。

　　词【cí】的上片以“似”与【yǔ】“不似”写【xiě】梅与雪交相辉映的奇【qí】绝之【zhī】景。梅花与飞雪同时的情景之【zhī】下，写梅往往【wǎng】说到雪，以雪【xuě】作背景。唐代齐己《早梅》：“前村深【shēn】雪【xuě】里，昨【zuó】夜一枝开。”宋【sòng】代陆游【yóu】《梅【méi】花》绝句：“闻【wén】道梅花坼晓风，雪【xuě】堆遍满四【sì】山中。”正因为梅与雪同时，加之梅花与雪花有【yǒu】相【xiàng】似之【zhī】处，诗人便常常将它们联系【xì】起来【lái】。唐代张谓《早梅》诗【shī】说【shuō】它们形似【sì】难辨：“一树寒梅白玉条【tiáo】，迥临村路傍溪桥。不知【zhī】近水花先发，疑是经冬【dōng】雪未销。”而宋代王安【ān】石则从另一【yī】角【jiǎo】度表现其不似，《梅【méi】花》诗云：“墙角数枝梅，凌寒【hán】独自【zì】开。遥知不是雪，为有暗【àn】香来。”梅花和雪花形【xíng】相似、色相近，而【ér】质相异，神相别【bié】，因而在【zài】本词中【zhōng】词人在写了“雪似【sì】梅花，梅花似雪”之后，即拔【bá】起一【yī】笔【bǐ】：“似和不似都奇绝”。“似【sì】”是言色，“不似【sì】”则言香【xiāng】。在朦胧月色【sè】之中【zhōng】，雪白梅洁，暗香浮动，这确实【shí】是种奇妙的境界【jiè】。

　　月下【xià】奇景【jǐng】，本应是令人【rén】赏心悦目的，可是词人认为是“恼人【rén】”的【de】。“恼人【rén】”即“撩人”，此解释【shì】在诗词【cí】中屡见不鲜。会【huì】撩【liáo】拨起人的心事的原因词人没有直接回答，只是含糊地说：“恼【nǎo】人【rén】风味阿谁知？请君问取南楼【lóu】月【yuè】。”词人【rén】在此处设下了悬念【niàn】，令人揣想。

　　江淹《恨赋》中【zhōng】名【míng】句：“春草碧色【sè】，春水【shuǐ】渌波。送君南浦，伤如之何？”李【lǐ】白《渌水曲【qǔ】》：“渌水明秋日，南湖【hú】采白蘋。荷花【huā】娇欲语，愁杀【shā】荡舟人。”此诗【shī】说的是送行时【shí】看到春草如茵，绿水如染，正是此春光反而增加了诗人的惆怅【chàng】。李【lǐ】诗【shī】说的是【shì】姑娘在湖上采蘋，秋【qiū】日明【míng】丽、荷【hé】花红艳【yàn】，但此景不使人欢【huān】，反叫人愁【chóu】，这是因为心中【zhōng】本有事，见了这乐景则与【yǔ】她心情抵触不入，反而触【chù】景添愁。

　　词的下片【piàn】则【zé】点明词人【rén】心事【shì】的由来：“记得去年，探梅时【shí】节。老【lǎo】来旧【jiù】事无人说【shuō】。”原【yuán】来是去年梅【méi】花【huā】开放时节【jiē】，曾【céng】同情人【rén】共赏梅花，南楼之月可作见证，而今与情人离别了，风物依旧，人事已非，词到结【jié】句时才点【diǎn】明词人为什么别来频醉频醒，是为了“轻离别【bié】”的“恨”。整首词先设下重重迷【mí】障【zhàng】，层层云【yún】翳，然后驱雾【wù】排云，露出了本【běn】意这样使【shǐ】读者从深深【shēn】的困惑中明白【bái】过来【lái】，得到了感情上的慰【wèi】藉。

　　“言情之词，必藉景色映托，乃具深【shēn】婉流美之致【zhì】。”（吴衡照《莲子居词话》卷二）吕本【běn】中这首《踏莎行【háng】》见【jiàn】雪兴怀，睹梅生情，登楼抒感【gǎn】，对【duì】月寄慨，把离【lí】别恨委婉【wǎn】道出，有着一种朦胧美。这种【zhǒng】朦胧美不同于明快【kuài】之美，但【dàn】也不是晦涩【sè】。如果【guǒ】一【yī】首词让人感【gǎn】到不【bú】知所云【yún】，百思【sī】不解，那就失【shī】却了意义。这【zhè】种【zhǒng】词没有朦胧美，而【ér】是晦涩。朦胧美【měi】如雾中之花，纱后之女【nǚ】，初看不清楚，细辨可见其形【xíng】态，这种境界给人一种含蓄【xù】美【měi】。这首词的题旨【zhǐ】全靠最【zuì】后一句“到今犹恨轻离别”点出。艺【yì】术手法【fǎ】确如画龙，在云彩翻卷之【zhī】中，东现【xiàn】一鳞，西露一爪，最后【hòu】见首点睛【jīng】，因而使画【huà】中【zhōng】之【zhī】龙既显【xiǎn】得体态矫【jiǎo】健，又透出十分神韵。